這才叫活著。
電話響了,是周建國。
我掛了。
他又打。
曉莉接了,按了免提。
周建國的聲音很疲憊:「秀華,你……你回來吧。媽病了,住院了。」
我沒說話。
婆婆病了?
那個聲音洪亮,罵起我來中氣十足的老太太,也會病?
「什麼病?」曉莉問。
「高血壓,老毛病,醫生說要靜養。」周建國支支吾吾,「她……她念叨你,說想吃你做的爛麵條了。」
我差點笑出來。
念叨我?
是念叨那個隨便她拿捏,伺候她三十五年的免費保姆吧。
「我沒空。」我對著電話,冷冷地說。
「李秀華!」周建國急了,「你怎麼這麼狠心?媽怎麼說也是你婆婆!伺候她不是你應該的嗎?」
「周建國,我們離婚了。法律上,我跟你們周家,沒關係了。她是你媽,你自己伺候吧。」
我說完,讓曉莉掛了電話。
心裡莫名地閃過一絲快意。
但這快意,很快被一種說不清的煩躁取代。
我知道,事情沒完。
以婆婆的性格,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。
果然,幾天後,一個陌生的號碼打到我手機上。
我接了。
是婆婆王春梅的聲音,帶著哭腔,前所未有的「軟弱」。
「秀華啊……秀華……是我,媽……」
我沉默著。
「秀華,我知道錯了……以前是媽不好,媽老糊塗了……你回來吧,啊?建國他不會照顧人,我這住院,連口熱乎順口的都吃不上……」
她絮絮叨叨,訴說著住院的悽慘,兒子的無能。
中心思想就一個:我離不開你的伺候。
我聽著,心裡毫無波瀾,甚至有點想笑。
三十五年了,她第一次在我面前「低頭」。
卻是為了讓我回去繼續當牛做馬。
「周老太太,」我打斷她,「我們沒關係了,你找你兒子吧。」
「秀華!你不能這麼狠心啊!」她突然尖聲哭喊起來,「你走了,誰來伺候我啊!我這把老骨頭怎麼辦啊!」
那聲音,刺耳又熟悉。
還是那個味道,只不過加了點「可憐」的佐料。
「誰媽誰管。」
我撂下這四個字,掛了電話,順手拉黑了這個號碼。
世界清靜了。
曉莉擔心地看著我:「媽,你沒事吧?」
我搖搖頭:「沒事。」
反而,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但我沒想到,更極品的還在後頭。
周建國居然找到了曉莉的公司。
他在樓下堵著曉莉,當著那麼多同事的面,哭訴我的「無情無義」,說他媽病重在床,我這個前妻卻見死不救。
曉莉氣得臉通紅,跟他大吵一架。
回來就哭了。
「媽,他們怎麼能這樣!太欺負人了!」
我摟著女兒,心裡那股火,越燒越旺。
欺負我就算了,現在還敢來騷擾我女兒?
你們真當我李秀華是泥捏的,沒有一點脾氣?
三十五年的帳,是該好好算一算了。
一個計劃,在我心裡慢慢成形。
你們不是離了我不能活嗎?
不是想讓我回去嗎?
好。
我「回去」給你們看。
我讓曉莉幫我聯繫了一個人。
張律師,曉莉的大學同學,專打離婚和財產糾紛官司的,聽說很厲害。
我把自己這些年的情況,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。
特別是,我這麼多年為家庭的付出,以及周建國的工資大部分交給婆婆,我們名下幾乎沒有共同財產的情況。
張律師推了推眼鏡:「阿姨,您這種情況,雖然離婚了,但如果您能證明在婚姻存續期間,您承擔了主要家庭義務,而對方隱匿或轉移了夫妻共同財產,理論上是可以重新提起訴訟,要求分割財產的。特別是,如果對方存在過錯……」
「過錯?」我有點不明白。
「比如,長期的家庭冷暴力,導致您身心受損。或者,您前夫的收入,大部分用於他母親的個人開銷,而非家庭共同生活,這也可以視為一種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行為。」
我明白了。
心裡有了底。
我又讓曉莉幫我悄悄打聽了一下周家現在的情況。
果然,婆婆王春梅確實病了,但沒她說的那麼嚴重,就是血壓有點高,住院觀察兩天就回家了。
現在家裡一團糟。
周建國根本不會做飯洗衣,天天買快餐,家裡髒得像豬窩。
婆婆嬌氣,嫌外賣難吃,嫌兒子照顧不用心,天天在家裡發脾氣,念叨我的「好」。
鄰居們都在看笑話。
時機到了。
我挑了個周末,估計他們母子都在家的時候,回去了。
沒打招呼,直接上門。
敲開門,是周建國。
他看到我,愣了一下,隨即臉上露出驚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。
「秀華?你……你回來了?」他側身讓我進去,「我就知道,你心裡還是有這個家的。」
屋裡一股泡麵味和霉味混合的氣味。
沙發上堆著髒衣服,地上有灰塵。
婆婆王春梅靠在臥室的床上,聽見動靜,探出頭。
看到是我,眼睛一亮,但馬上又板起臉,習慣性地想拿捏架子。
「喲,還知道回來?外面過不下去了吧?」
我沒理她的陰陽怪氣,環視了一下這個我待了三十五年的「家」。
熟悉又陌生。
「我不是回來過日子的。」我平靜地說。
周建國的笑容僵在臉上。
婆婆也坐直了身子。
「那你回來幹什麼?」周建國問。
我看著他們,一字一句地說:「我回來,是跟你們算筆帳。」
「算帳?算什麼帳?」周建國皺起眉頭。
婆婆嗤笑一聲:「李秀華,你瘋了吧?跟我們算帳?你吃我們周家的,用我們周家的三十五年,我們沒跟你算帳就不錯了!」
「吃你們周家的?用你們周家的?」我笑了,是冷笑,「周建國,你摸著良心說,從結婚到現在,你的工資,交給我管過一個月嗎?每個月除了交點生活費,剩下的,不都進了你媽的口袋?」
周建國臉色一變:「你……你胡說什麼!」
「我胡說?需要我去廠里找老會計查查你的工資條,再去銀行查查你媽的存款記錄嗎?」我盯著他。
這些都是張律師教我說的,也是我這些年的懷疑,只是以前不敢提,也不想提。
周建國噎住了,眼神閃爍。
婆婆急了,指著我就罵:「好你個李秀華!離婚了還回來挑撥我們母子關係!我的錢就是我兒子的錢!跟你有什麼關係?你個外人!」
「外人?對,現在確實是外人了。」我不氣不惱,「所以,我今天這個外人,是來拿回我應得的東西的。」
「你應得什麼?這個家有什麼是你的?」周建國惱羞成怒。
「有什麼是我的?」我慢慢從布兜里,其實是我那箇舊布兜,但現在裡面裝著的,是張律師幫我準備的資料複印件。
我拿出一份,拍在桌上。
「這三十五年,我給你們周家當牛做馬,當免費保姆。按照現在市場上保姆的工資算,就算最低標準,一個月三千,一年三萬六,三十五年,是一百二十六萬。零頭我給你抹了,就算一百二十萬。」
我又拍出一份。
「還有,這老房子,雖然是廠里分給你的,但婚後我們也一起出錢維修過。這部分增值,也有我的一半。律師說,可以評估。」
我再拍出一份。
「最後,你媽名下的存款,有多少是你周建國這些年的工資轉過去的?那屬於夫妻共同財產!我有權追回!」
我一口氣說完,胸口劇烈起伏。
不是生氣,是激動。
三十五年來,我第一次,在他們面前,把腰杆挺得這麼直!
周建國和婆婆王春梅,徹底傻眼了。
張著嘴,像兩條離水的魚。
他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,那個唯唯諾諾的李秀華,會說出這麼一番「大逆不道」的話來。
房間裡死一般的寂靜。
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。
過了好半天,婆婆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:「一百二十萬?你搶錢啊!還保姆工資?你是我周家娶回來的媳婦!伺候男人伺候婆婆是天經地義!」
「天經地義?」我看著她,眼神冰冷,「法律可沒規定兒媳婦必須伺候婆婆。以前我認,是因為我把你們當家人。現在,我們不是了。既然是勞務關係,那就按市場價算。」
「你……你……」婆婆氣得渾身發抖,指著我說不出話。
周建國臉色鐵青,拳頭握緊:「李秀華,你非要做得這麼絕?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