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準備好和爸爸重新生活在一起。"
媽媽笑了，那笑聲里有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東西："小欣，你覺得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生活在一起嗎？"
"我不知道，但是既然他要回來，你們總得有個說法吧。"
"會有說法的。"媽媽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，"等他回來了，一切都會有說法的。"
第二天，父親果然回來了。
他開著那輛車，拉著幾個行李箱，停在了樓下。我特意請假回來，想看看這個分別了二十九年的家庭會發生什麼。
父親看起來蒼老了很多，頭髮已經花白，臉上也有了很多皺紋。但是他的精神狀態還不錯，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，還特意颳了鬍子。
"小欣，這些年辛苦你了。"他看到我，眼中有些愧疚。
"爸，你真的想好了？"我最後問了一遍。
"想好了。人老了，總是想回到最初的地方。"父親點點頭，"而且，我和你媽媽畢竟是夫妻，我們有共同的女兒，有共同的回憶。我覺得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"
我看著他，心情很複雜。一方面，我當然希望父母能夠重歸於好，讓這個破碎的家庭重新完整起來。但是另一方面，我又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。
媽媽這些年的沉默，絕不是軟弱，而是在積蓄力量。她一定有自己的打算。
父親拎著行李箱，走到了樓下。他仰頭看了看三樓我們家的窗戶，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"走吧，該回家了。"
他說這話的時候，我分明看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。
05
我們一起走上了樓梯。
父親的腳步越來越慢，每上一個台階，他就會停頓一下。我能感覺到他內心的忐忑不安。
二十九年了，他終於要推開家門了。
到了三樓，父親站在門口，盯著那扇熟悉又陌生的防盜門。門還是原來那扇門，但是已經被媽媽重新刷過漆，看起來比以前更亮了一些。
"媽媽在家嗎？"父親問我。
"在家。"我點點頭，"她一直在等你。"
父親從口袋裡掏出了鑰匙。那是一把很舊的鑰匙，看起來已經很多年沒用過了。他在手裡轉了轉，然後慢慢插進了鎖孔。
"咔嚓"一聲，門鎖開了。
父親的手放在門把手上，但是遲遲沒有推開門。他回頭看了我一眼，眼中滿含著複雜的情緒。
"小欣，如果你媽媽不願意接受我，你不要怪她，好嗎？"
我點點頭："爸，不管怎麼樣，你們都是我的父母。"
父親深深吸了一口氣，然後緩緩地轉動門把手。
就在門即將被推開的那一刻，我看到父親的表情突然變了。他愣在那裡，整個人仿佛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...
06
門被推開了。
父親站在門口，整個人僵住了。
屋子裡空蕩蕩的，什麼都沒有。
客廳里原本的沙發、茶几、電視櫃，全都不見了。餐廳里的餐桌椅子，也全都消失了。甚至連牆上掛了多年的全家福照片，都被取了下來。
整套房子，除了固定的櫥櫃和衛生間的潔具，其他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。
"這...這是怎麼回事？"父親的聲音有些顫抖。
我也震驚了。我明明昨天還和媽媽通過電話，她說在家等著，怎麼會...
就在這時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從臥室里走了出來。他看到我們，客氣地點了點頭。
"請問您是？"父親問。
"我是房地產中介，陳先生。這套房子已經賣出去了，新業主今天就要搬家具進來。"中年男人解釋說，"王女士已經把房子清空了，所有手續也都辦完了。"
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："什麼？房子賣了？什麼時候的事？"
"三天前簽的合同，昨天過的戶。"中介掏出一份文件，"這是房屋買賣合同，您看一下。王女士是房子的獨立產權人，她有權處置這套房產。"
父親接過合同，手抖得厲害。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寫著：出售方王秀蘭，購買方李明，成交價格三百八十萬元。
"我媽媽呢？她人在哪裡？"我急忙問。
中介搖搖頭："王女士沒有留下聯繫方式，她說如果有人來找她，就讓我轉告一句話。"
"什麼話？"父親急切地問。
"她說：'該給的我都給了，該做的我也都做了。從今以後，我們兩不相欠。'"
父親聽完這話，整個人搖晃了一下，差點摔倒。我趕緊扶住他。
"不可能...這不可能..."父親喃喃自語，"這是我們的家，她怎麼能說賣就賣？"
中介有些不耐煩了："先生，房產證上只有王女士一個人的名字，她當然有權出售。而且所有手續都是合法的，沒有任何問題。"
我這時才反應過來，原來媽媽早就做好了準備。她把房子賣掉，就是為了在父親回來的時候，給他一個徹底的"驚喜"。
父親顫抖著掏出手機，撥打媽媽的號碼。但是電話里傳來的是："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。"
07
我們被迫離開了那套空房子。
父親坐在樓下的車裡，整個人顯得無比沮喪。他用顫抖的手一遍遍地撥打媽媽的電話，但是始終無人接聽。
"小欣，你知道你媽媽去哪了嗎？"父親問我。
我搖搖頭，我也完全沒想到媽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。
就在這時，我的手機響了。是一條簡訊，發送方顯示的是媽媽的號碼。
"小欣，不要找我。有些話，我想通過你轉告你父親。"
我把簡訊給父親看，他立刻說："讓我和她通話。"
我撥打了媽媽的號碼，這次接通了。
"媽，爸爸想和你說話。"
"不用了，你開免提，讓他聽著就行。"媽媽的聲音依然平靜。
我開了免提，父親急切地說："秀蘭，你為什麼要賣房子？我們可以好好商量的。"
媽媽沉默了一會兒，然後說："振華，我等了你二十九年。二十九年里，你給過我什麼承諾嗎？你問過我的感受嗎？你考慮過我的未來嗎？"
"我...我每個月都給生活費的，我沒有虧待你們。"父親辯解。
"生活費？"媽媽冷笑了一聲，"你知道這二十九年來，你總共給了多少錢嗎？我算過，總共一百二十萬。而我用這些錢，加上我自己的積蓄，買了五套房子。現在這五套房子的價值，超過了一千五百萬。"
父親驚呆了："一千五百萬？"
"是的，一千五百萬。"媽媽的聲音變得銳利起來，"你以為你給我的那點生活費很多嗎？你知道我這二十九年是怎麼過的嗎？我省吃儉用，把每一分錢都攢起來，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獨立生活，不再依賴任何人。"
"那...那其他四套房子呢？"我忍不住問。
"都賣了。"媽媽說，"昨天全部賣掉了。總價值一千二百萬，扣除稅費，凈得一千一百萬。"
父親徹底懵了："你把所有房子都賣了？那你住哪裡？"
"我已經在海南買了一套海景房，今天下午的飛機。"媽媽的聲音裡帶著一種解脫的輕鬆，"那裡四季如春，空氣清新，很適合養老。"
"秀蘭，你不能這樣對我！"父親終於爆發了，"我們是夫妻，我有權利回到自己的家！"
"夫妻？"媽媽的聲音變得冰冷，"振華，你在外面養了二十九年的小三，你還記得我們是夫妻嗎？你想回家安享晚年，那孫娜怎麼辦？你把她甩了，然後指望我原諒你，接納你，伺候你到老？"
父親被問得啞口無言。
媽媽繼續說："我告訴你，那個孫娜現在正在我們的離婚協議書上簽字。是的，我已經起訴離婚了，所有手續都在辦理中。用不了多久，我們就徹底沒有關係了。"
"什麼？離婚？"父親幾乎喊了出來，"你不能離婚！我不同意！"
"你不同意也沒用。"媽媽的語氣變得平靜，"根據新的婚姻法，分居兩年以上，一方堅持離婚，法院就會判決離婚。我們分居二十九年，法院當然會判決離婚。而且，我已經收集了你和孫娜同居的所有證據，包括照片、錄音、證人證言。你出軌在先，法院會支持我的訴求。"
08
電話那頭傳來媽媽平靜的聲音："振華，這二十九年來，我沒有吵過，沒有鬧過，沒有去找過孫娜的麻煩，也沒有到你單位去鬧。我默默承受了一切，是因為我還有幻想，幻想你有一天會回頭，會後悔，會重新珍惜這個家。"
父親在車裡痛哭起來："秀蘭，我錯了，我真的知道錯了。給我一個機會，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？"
"重新開始？"媽媽苦笑，"振華，我今年六十歲了。六十歲的女人，還有多少個二十九年可以等？你在最美好的年華背叛了我，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時候拋棄了我，現在你老了，累了，想回來享受安穩的生活，就指望我無條件地接納你？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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