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武藝不精,絕對鬥不過此人。
來不及多想,我翻身從二樓臨街一側一躍而下,欲隱入街上人群。
不承想蒙面男子緊緊跟著,我只得依靠嬌小的身材在洶湧的人群中穿梭。
不能回靖王府,此刻回靖王府的路上定已有人蹲守,我只能尋個地方躲到酉時,和父親一起回府才有一線生機。
儘量縮小自己的身子,一路逃跑一路把身上沉重的配飾和礙事的長罩衫扔在路邊。
人群見珠寶首飾散落一地,紛紛開始爭搶,蒙面男子一時間無法脫身,我趁機向城中破廟跑去。
那破廟是父親馬車回府的必經之路。
奔行至破廟,我環視四周,唯有佛像之後有藏身之地,我躲到佛像後躲藏。
模糊間竟聽見佛像中傳出隱忍的喘息之聲。
佛像中有人,還是有傷在身的。
我在佛像的陰影中摸索著,在佛像底座之下發現一個被茅草爛布掩藏的洞口。
外有殺手,裡面有個不知身份的傷重之人,思慮幾番,我咬了咬牙,鑽進了佛像。
甫一進入,我就被一把短匕抵住了脖頸。「誰?」一個虛弱的女聲在我耳邊響起,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。
「我也是躲災之人,迫不得已與姑娘在這佛像之中,請多擔待。」寒刃逼人,我壓下心頭懼意說道。
「那請便吧。」匕首撤去,又聽見一聲悶哼。
6
待到適應黑暗的環境,我拿出隨身帶著的火摺子吹亮,女子的面容在微弱的火光中搖晃。
濃眉杏眼翹鼻,是個美人,只是唇色慘白,肩頭扎著一支被劈掉箭尾的箭矢,鮮紅的血咕咕地往外冒著。
觀她打扮,錦衣美玉,必定非富即貴,我卻不曾見過她。
同是天涯淪落人,見她傷重至此。
我立馬撕下一塊乾淨的裙擺纏繞在箭頭之上:「好在箭傷在肩,我現下要將箭拔出來,然後給你包紮止血才好叫你的血不要流干,你忍著點,別叫出聲,外頭有人追殺我。」
女子微不可見地點點頭。
撲哧一聲,箭矢已然被我拔出,女子立時額頭鼻尖沁出冷汗,卻沒出一聲。
待到包紮完畢,女子才開口問我:「有人追殺你?」
我頷首。
「好巧,也有人要殺我。我有二十多個人在後頭追,你呢?」
「一個……」我頓覺生機渺茫,我連對付一人都已狼狽不堪,她還有二十幾人,若是對上,如何能逃得過。
仿佛是看透我的心思,她安慰我道:「哎,別害怕呀,我已經發了求救信號了,你和我在這裡躲著,沒多久就人來救我們了。
看你打扮,像個貴小姐,怎麼會被人追殺?」
我不欲再說話,只做噤聲手勢,又向上指了指,示意有追兵。
火摺子已經熄滅,佛像中我和這女子不敢再言語。
唯有血氣隱隱浮動,我心道這女子怕是不止傷了一處。
突然,佛像外迸發刀劍相擊之聲,緊接著是幾聲慘叫,寂靜下來。
我和女子聽這動靜,立刻放低了呼吸,極力地掩藏自己。
我死死地盯著入口,生怕突然有人闖入,將我倆當場殺死。
「這人是哪裡來的,看這身手,像是死士。」
「不清楚,難道是她的暗衛?」
「不管了,先找到她再說,這廟不大,都找仔細點。」
窸窸窣窣翻動的聲音又響起來。
聽他們的對話,像是和追殺我的人對上了,且那人已歸西。
探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,佛像被發現只是時間問題。
這女子如此傷重,被抓到必死無疑。算了算時辰,將要酉時,我衝出去引開這群人,向我父親回府的方向跑去,只要見到父親,我就能活下來。
我低聲:「你的短刃給我。」
女子不明所以,把手中的短刃遞給了我,又聽見另一把短刃出鞘的聲音:「還好我還有一把。」
……
「待會我去引開這些人,你在此處不要發出動靜,我會往南跑,待你的救援到了定要向南去救我!」我做好出擊狀,示意女子藏好自己,為了多一重保障,我叮囑。
「不行,你一柔弱女子,怎麼應付得過來,這些人是沖我而來,自然是我去引開,你放心,我有保命的手段!」
女子似要起身,身上的傷讓她幾番掙扎無果,但腳步聲已然近身,我按下她。
突然佛像入口處乍現光芒,我箭步上前,趁賊人視線還未能看清佛像內部,將匕首抹開他的咽喉,鮮血瞬間噴濺在我的臉上。
顧不得安撫第一次殺人的心悸和抹掉濺在臉上黏膩的鮮血,我撞開捂住脖子的賊人,又抬起一腳將撥開的稻草爛布踢回洞口。反身快步奔出破廟,向南逃去。
賊人們反應過來,即刻追了上來。
我回身一看,何止二十人,分明就有三四十人!
豎子誤我!
街上已無行人,我只得在暗巷中狂奔,不多時就已將近力竭。
後面的賊人越追越近,我咬著牙奮力奔跑,此時也顧不得回頭看了。
我的胸腔仿佛要爆炸開來,喉頭鼻腔似有血腥翻湧,雙腳如同千斤重。
我命休矣!
正此時,街頭一輛青色轎輦並侍衛僕從數十人在巷尾行來。
「父親!」我厲聲呼喊道。
青色的轎簾掀開,父親探出頭來。
侍衛立刻做出防備狀態,將轎子圍在中間。
「父親!!!」我再一聲高呼,父親聽出了我聲音,也看見我身後的賊人,立刻命令侍衛與賊人纏鬥起來。
我撲進轎子,癱軟著大口大口地呼吸著,只覺得頭腦發昏,眼前似有星光搖曳,耳邊是炸雷般的轟鳴之聲。
待到我恢復過來,父親將我扶坐起來。
轎外賊人侍衛均有傷亡,奈何賊人人數眾多,侍衛已漸落下風,我焦急不已,恨不得馬上翻出轎子逃命,奈何父親按住我動彈不得。
不多時,有一隊人馬從我逃來的方向而來,二話不說抽刀向賊人砍去。
我知道那是那女子的援兵。
幾息之間,賊人已全部倒下。我長鬆一口氣。
我又一次活下來了
父親臉色黑沉:「你好大的膽子,什麼時辰了,竟在府外遊蕩,還被人追殺,這要傳出去,我要被言官彈劾死,你讓王府的臉面往哪裡擱!!!」
我淚花翻湧,前世今生的委屈一併湧上心頭,正欲開口反駁,但聽一個細弱的女聲響起:
「靖王叔叔教女有方,本宮在外遭到賊人追殺,是貴女捨身救我,我才能逃過一劫,多謝靖王。」
「太和?啊,無妨,殿下無事吧,能救下殿下,是小女的福氣。」父親見到來人,立刻緩聲堆上笑容。
「貴女身體無恙吧,回府多多休養吧,本宮也要先行回府了,今日之事還請靖王叔叔為太和保密。」
太和?太和公主葉昭昭,竟然是她。
太和被侍衛攙扶著轉身離去,忽而又回首看向我:「我們還會再見面的。」她眨了眨眼,給那張白戚戚的臉添上了幾分靈動。
父親看了看葉昭昭,又看了看我,嘆了一口氣:「回府吧。」
7
自上次被追殺以後,我不敢再輕舉妄動,周姨娘也不再出府,父親也沒有來問過我什麼。
府內是從未有過的寧靜。
朝堂也是一派祥和。
半月時間在我繡婚服的針線里匆匆走過。
這日,母親拿著一封請帖來找我:「不日,太和公主要辦一場春梅宴,這是帖子。聽聞太和公主對有才學的女子多有厚待,這是太和公主第一次舉辦宴席,你可要好好表現。你馬上要嫁到寧遠侯府了,等你嫁了,你哥哥的親事就好尋了,你外嫁的姐姐們也會沾你的光,所以一定要和太和公主好好相處,知道嗎?」
「知道了。」我低頭應道,葉昭昭,我們又要見面了嗎?
待到春梅宴那日。我整裝準備前往公主府。
馬車上,紅珠欲言又止,我看著她這樣只覺好笑。
紅珠是我在街頭人販手中買來的,那時候十歲的她正要被賣到青樓去,我於心不忍便買下了。這麼多年她雖然也在我近身侍奉,但卻處處被翠枝壓了一頭。
原話本裡面,我罰跪在祠堂的時候,她還偷偷地要給我送食物,只是不巧看見父親給我灌毒酒,也被我父親一同滅口了。
「有話就說。」我催著她,看她這副要說不說的樣子真是急人。
「小姐,翠枝死了。」紅珠一面細若蚊吟地說,一面怯怯地看著我的臉色。
我沉默了一會,問道:「怎麼死的?」
「聽說是她哥哥染上了賭癮,把家產都輸光了,欠債的人天天上門逼債,還說要砍了他一條腿,翠枝的父母沒辦法就把翠枝賣到了……」
「繼續說。」
「賣到了紅袖閣……」
紅袖閣,翠枝的父母還是為了賣高價把翠枝賣到了京都最下等的妓館,去那裡的玩客最為變態,出的價也高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