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要讓她親眼看一看,那個曾經被她踩在泥濘里的孤女,如今是什麼樣子。
第二天,我刻意打扮了一下。
穿上了一身利落的職業套裝,化了個淡妝,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飽滿,氣色上佳。
我就要這樣,光彩照人地出現在他們面前。
醫院病房裡,消毒水的味道濃重。
林秀蓮躺在病床上,插著氧氣管,臉色灰敗,眼窩深陷,比記憶中老了二十歲。
蘇大強守在床邊,鬍子拉碴,眼珠布滿血絲,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殺人。
蘇小倩不在,聽說因為婚事告吹,崩潰在家。
看到我進來,林秀蓮渾濁的眼睛動了動,示意蘇大強先出去。
蘇大強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不情願地走出了病房。
病房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。
寂靜無聲。
「你……你來了……」林秀蓮的聲音嘶啞虛弱。
我站在床尾,保持著距離,面無表情。「你要見我?」
林秀蓮喘了幾口氣,眼淚從眼角滑落。「小晚……大姑……大姑對不起你……」
我心中冷笑,現在說對不起,是不是太晚了點?
「那些錢……房子……是我們……我們鬼迷心竅……」她斷斷續續地說,「看在你叫我一聲大姑的份上……看在我就要死的份上……求你……撤訴吧……放過你姑父和小倩……」
又是這一套。
臨死了,想的還是替她那對狼心狗肺的丈夫和女兒開脫。
「放過他們?」我往前走了一步,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「那當年誰放過我了?我才十歲!你們侵占我爸媽用命換來的錢的時候,誰想過放過我?你們讓我睡儲藏室、吃你們剩飯的時候,誰想過放過我?你們不讓我上大學、想斷我生路的時候,誰想過放過我!」
我的情緒有些激動,但努力控制著。
林秀蓮被我連番質問,噎得說不出話,只是流淚。
「現在你病了,沒錢了,想起求我了?」我逼近一步,盯著她的眼睛,「讓我撤訴?可以。但你得告訴我實話!」
我一字一頓地問:「我爸媽的車禍,到底是不是意外?」
林秀蓮的瞳孔,猛地收縮了一下。
臉上瞬間失去了最後一點血色。
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,眼神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……慌亂。
這個反應,已經告訴了我答案。
「說!」我厲聲喝道。
「不……不……是意外……是意外……」林秀蓮拚命搖頭,呼吸急促起來,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。
蘇大強和醫生護士沖了進來。
「你對我老婆說了什麼!」蘇大強一把推開我,撲到床前。
醫生護士忙著搶救。
混亂中,我冷冷地看著蘇大強:「姑父,你最好祈禱大姑手術順利。她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,你知道的,我不會罷休。」
蘇大強猛地回頭,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,但深處,卻藏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恐懼。
我知道,我猜對了。
父母的死,絕對和蘇大強脫不了干係!
我轉身,昂首挺胸地走出病房。
門外,聞訊趕來的幾個親戚和記者圍了上來。
「林晚,你大姑都這樣了,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?」
「你是不是又刺激她了?」
我看著他們,目光掃過每一張或虛偽或好奇的臉。
「我只是來要一個真相。」
「一個被掩蓋了十幾年的真相。」
「關於我父母死亡的真相。」
說完,我不再理會任何人的目光和提問,穿過人群,大步離開。
陽光透過醫院的玻璃窗照進來,有些刺眼。
但我心裡,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亮。
戰鬥,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。
林秀蓮的反應,幾乎證實了我的猜測。
接下來,就是要讓蘇大強,親口承認他的罪行!
林秀蓮的手術,失敗了。
醫生盡力搶救,但癌細胞已經擴散得太厲害,加上她術前情緒激動,身體狀況極差,沒能下得了手術台。
消息傳來時,我正在周明的辦公室里,商討下一步的計劃。
我握著電話,聽著那頭蘇小倩崩潰的哭嚎和蘇大強嘶啞的咒罵,心情複雜。
有瞬間的恍惚,但更多的,是一種塵埃落定的冰冷。
那個給過我無數屈辱的女人,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了。
或許,這也是一種報應。
「她死了,線索是不是斷了?」我看向周明,有些擔憂。
周明推了推眼鏡,眼神銳利:「不一定。有時候,活人的恐懼,比死人的證詞更致命。蘇大強現在是驚弓之鳥,林秀蓮的死,可能會讓他更加慌亂,更容易出錯。」
果然,林秀蓮的葬禮成了另一場鬧劇。
我本不想去,但周明建議我去。
「你要出現在他面前,用你的存在,不斷提醒他那些他想要掩蓋的事情。給他心理壓力。」
葬禮那天,天色陰沉。
我穿著一身黑衣,獨自前往。
靈堂布置得簡單,甚至有些寒酸,看來他們是真的山窮水盡了。
蘇小倩披麻戴孝,哭得幾乎暈厥,看到我,像看到了殺父仇人,尖叫著要撲上來打我,被幾個遠房親戚死死拉住。
「林晚!是你!是你害死我媽!你個殺人兇手!你不得好死!」
我冷冷地看著她,一言不發。
這種無聲的蔑視,更讓她發狂。
蘇大強站在靈堂前,背影佝僂,幾天之間仿佛老了十歲。
他轉過身,看到我,眼神里是刻骨的怨恨,還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驚恐。
我緩緩走過去,在林秀蓮的遺像前,象徵性地鞠了三個躬。
然後,我轉向蘇大強,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,平靜地說:
「姑父,大姑走了,有些秘密,恐怕就要你一個人扛著了。」
蘇大強的身體猛地一顫,臉色煞白。
他死死地盯著我,嘴唇哆嗦著,想說什麼,卻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。
那眼神,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。
我知道,我的目的達到了。
恐懼的種子,已經在他心裡生根發芽。
葬禮後,輿論並未平息。
網友們在同情林秀蓮「病逝」的同時,更加猛烈地抨擊蘇大強和蘇小倩,認為他們是逼死林秀蓮的元兇,是吸血的蛀蟲。
蘇大強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名聲徹底臭了,沒人再敢跟他做生意。
討債的人開始上門。
而周明這邊,正式向法院提起了訴訟。
案由是:遺產侵占糾紛,以及民間借貸糾紛。
兩案並審。
同時,周明以律師事務所的名義,向公安機關提交了一份情況說明,並附上了我父親筆記中關於蘇大強欠債不還、雙方關係緊張的記錄,以及葬禮上我偷偷錄下的、蘇大強那充滿怨恨和恐懼的眼神特寫(雖然不能作為直接證據,但可以引起警方注意),合理懷疑十幾年前林晚父母的車禍存在疑點,申請重新調查。
這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,懸在了蘇大強的頭頂。
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。
蘇大強那邊請了個律師,試圖狡辯,說什麼借款已過訴訟時效,遺產早已用於撫養我,甚至反咬一口說我誣陷誹謗。
但在周明準備充分的證據鏈面前——遺囑副本、銀行資金流向、證人證言(我找到了當年知道些內情的老鄰居),他們的辯解顯得蒼白無力。
尤其是當周明當庭出示那份正式的遺囑副本時,蘇大強和他請的律師臉色瞬間慘白。
他們大概做夢也沒想到,我父親會留下如此正式的遺囑。
第一次開庭,蘇大強一方一敗塗地。
法院雖然因為車禍案年代久遠、缺乏直接證據,未予採納重啟調查的申請,但民事部分,傾向性已經非常明顯。
休庭後,蘇大強在法院門口被記者團團圍住。
他狼狽不堪,面對鏡頭語無倫次,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我知道,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快要來了。
周明找到了我。
「林晚,蘇大強的心理防線快到極限了。他最近頻繁聯繫一個中間人,想找你『私下和解』。」
「和解?」我挑眉,「怎麼和?」
「他們的條件是,願意返還當初賣你家老房子的款項(按當年價格),以及承認那二十萬借款,分期還清。條件是,你撤訴,並且不再追究其他,特別是……車禍的事情。」
我笑了。
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。
用二十多年前的房價折算那套房子?我爸媽的賠償金呢?這些年的利息呢?我受的苦呢?
最重要的是,他們想用這點錢,抹掉可能的罪孽?
「告訴他們,」我對周明說,「免談。我要的,是連本帶利拿回屬於我的一切,還有——真相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