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許是因為這麼些年早已經磨光了期待,也因為家中這般境地,讓我就沒想過會嫁過去。
而他會喜歡別人,似乎也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。
畢竟……我同他之間本就沒有情分。
我抬起頭,語氣平靜:「沒事,雲書。」
「小姐,你不在意嗎?」
「在意什麼?又不是才知道這事。」輕笑了一聲,我抬手點了點頭不遠處的酒肆,自嘲道,「陸侯爺英雄救美樂善伯嫡次女,攜手在蘇州智斗貪官的事,說書人就連故事都講了幾輪了,滿京城的人只怕都在等著那兩家喜結良緣。」
「江家又不是從前的江家,我也計較不得,又不是我對不起陸家,既然他們不覺得丟臉,那我有什麼好在意的。
「我們過我們的日子,其他的到時候再說。
「家裡的米麵沒了,我們去買米,再買點肉,雲書你不是喜歡吃魚嗎?再挑幾條魚,吃不完,咱們放盆里養著。」
「哎,好。」見我無事,雲書緊張的臉終於放鬆了下來,笑著攬緊了我的手臂。
「小姐我想吃紅燒的。」
「好。」
……
只是我不在意,並不代表旁人不在意。
街面上,陸雲馳跟盛無暇之間的親近,早落進了有心人的眼裡。
第二天一大早。
江府東邊,我居住的偏僻小院便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。
以大伯母帶頭,二伯母緊隨其後,身後還跟著一眾抱著禮物的丫鬟。
江家早已分家,雖然表面還住在一起,但各院落早已門扉緊閉,少有來往,我上一次見這兩位伯母,還是在年節里,草草說了幾句客套話。
「宛清,你這是……」
二伯母睜大了眼,指著我手上提著的菜刀,久久難以將話往下說下去。
「沒什麼,殺魚呢,二伯母。」見人來了,我笑了笑,擦了擦手上的水,將還在撲騰的魚重新扔回木桶里,蹲身先行一禮,跟著回頭朝著廚房喊了一聲,「雲書,來客人了,上茶。」
「好,小姐。」
「都是自家人,不必這般客氣。」
大伯母掃了一眼這寒酸的院落,表面笑得和藹,眼裡卻多有些嫌棄和唏噓。
「兩位伯母是貴客,這點禮節還是要的,若不嫌棄宛清小院寒酸,就先屋裡坐吧。」
放下菜刀,我抬手將人往屋裡請。
大伯母與二伯母點了點頭,抬腳往屋裡走,跟在她們身後拿著米麵、衣料的丫鬟,其中有些是第一次見我,臉上是遮都遮不下去的驚詫。
我坦然地笑了笑,進屋時,戴上了遮掩紅斑的白紗。
熱水是現成的,茶卻一般,是在外邊集市上買的粗茶,一個銅板半斤。
就連好茶碗也沒剩幾個。
為了給父親還賒欠的酒債,我把家裡能賣的東西,都賣了。
僅剩的這些,還是雲書實在看不過去,瞞著我偷偷摸摸藏在牆根下的。
看得出來,大伯母同二伯母很是有些嫌棄,唇未沾水跟著就放了下來。
想想也是,將家產敗光淪落至此的也只有我父親罷了。
大伯父及二伯父雖也鬱郁不得志,但守著家中的薄產,日子也能過下去,更不用說還有帶著嫁妝的大伯母與二伯母。
我的生母是庶女,嫁妝雖不豐厚,但做生意卻很有一套想法,積攢了不少,只是這些她都未曾留給我,悉數都支援給了當時落魄的陸家。
可等陸雲馳生母去世後,陸家就像忘了這件事一樣。
「大伯母、二伯母今日前來,所謂何事?」
她們不喝,我喝。
捧起茶杯,我輕抿了一口。
「也沒什麼事,這不是都要端午了,想著許久未見,過來看看你。」大伯母笑了笑,一個眼神遞給了身邊的丫鬟,丫鬟跟著便將帶來的禮物捧了上來。
幾匹錦緞、幾盒糕點外加些適用的米麵、肉之類的東西,不算貴重,但實用性很強。
我看了一眼,笑了笑:「多謝大伯母、二伯母。」
雲書也笑了,跟著便上前指引著那些丫鬟,將東西一一歸置,該放進廚房的,放進廚房,該收進柜子,收進柜子。
來者不善。
她們是來做什麼的,我心裡大致也有數,
只她們不提,我也樂得裝糊塗,閒扯了好一會後,大伯母似乎是有些坐不住了,眉一挑,朝著二伯母使了個眼色。
二伯母嘴角扯了扯,看得出來有些不悅,但在大伯母眼神壓制下,還是開口了:「宛清啊,你現在年紀也不小了,還準備接著等陸家嗎?」
3
「二伯母這是說得什麼話?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宛清雖說父母皆已亡故,但婚事早已欽定,又豈有更改之理。」
「那陸侯爺根本就不喜歡你,他同那樂善伯嫡次女的事,你沒聽別人說嗎?」
「盛小姐是吧,略聞一二。」 我笑了笑,再度捧起了茶杯。
「那你知道,你還……」
二伯母看上去似乎有些急了,只是話還沒有說完,便被大伯母給按住了,一個眼神掃過去,在旁伺候的人悉數退了出去。
看著這一幕,我只覺得好笑。
在場的人,但凡長了眼睛和耳朵、不聾不啞的人,誰又不知接下來會說些什麼。
前些日子,陸家三番五次遣人上門,甚至陸夫人大駕光臨也不是什麼秘密,又何苦做這一遭、掩耳盜鈴。
見人都出去後,輕咳了兩聲,大伯母苦口婆心地開口了:
「宛清,你二伯母雖性子急,但沒什麼壞心,她說這話也是為你考慮,既然事情你都知曉,我們也就不跟你繞什麼彎子了。
「你與陸侯爺是打娘胎里就定下的親事,現如今你已二十有二,按理說早就應該過門,陸家這麼多年,卻遲遲沒有反應,你是個聰明孩子,不該看不清楚。
「這話本不該我這個做伯母的說,但即便你真嫁進了陸家,可陸家上下又有幾人能看得起你,上不被婆母喜歡,下不得夫君歡喜,而就咱們江家現如今的狀況,在陸家眼裡怕是連台面都上不了,到時候誰能幫你,人啊,不能只看花團錦簇的燦爛,還是得看……」
大伯母下意識地端起了茶杯,不等她將話說完,我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她:「陸夫人到底是許了大伯母什麼好處?大伯母這般盡心。」
「你這孩子,說得什麼話?我們都是為你好。」
或許是我將話說得過分直白,大伯母有些不悅,一雙眉頭皺得老高。
捧著茶,我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:「多謝大伯母好意,這些年宛清一個人自在慣了,心中自有成算,就不勞大伯母操心了。」
「你這孩子!」大伯母搖了搖頭,長嘆了口氣,臉上有些憐憫,「可是心裡對伯母有氣?這些年你過得艱難,我們對你的關心確實不夠,你有怨氣也是應該的。只是啊,宛清,就算如此,你也不能拿自己的未來做賭注。」
「陸家是什麼樣的人家,相信你也清楚。女兒家嫁人等同於第二次投胎,若是選得不好,一旦陷進去,可沒有翻身的餘地,別在這個時候賭氣。」
說著,還關切地拉過了我的手,拍了拍。
「大伯母說的這是哪裡話?生養乃是父母天職,除卻生身父母,沒人對宛清有責任,宛清自也沒有怨恨的理由。
「大伯母著實多慮了,您的關心,宛清受用。」
「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客套………」
大伯母話沒說完,坐在一旁滿臉焦躁的二伯母,著實有些坐不住了:
「哎呀,大嫂,你還在這裡跟她彎彎繞幹什麼!索性一次性說明白。
「宛清啊,陸家來人了,堅決說要與你退婚,希望由你先提出。
「當然此事是他們有過錯,因此願意補償你,只要你答應,城北郊外八百畝良田的金湖莊外加正南街上的五間商鋪,還有五千兩的白銀都歸你,保你這輩子都衣食無憂。
「宛清,二伯母可跟你說了,就你現在的情況,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。陸家要退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,趁著這個時候,能撈一筆是一筆,這些年你的日子也過得苦,偌大的東院,除了個雲書身邊誰都沒有。
「現在只要你主動提出退婚,有了這銀子、商鋪、田地,無論你去過什麼樣的日子都好,何苦非要到那侯府里過那看人臉色的苦日子。」
大伯母的嘴角抽了抽,即便做妯娌,做了這麼些年,看得出來,她依舊有些難以適應二伯母這般豪爽直白的性子。
輕咳了兩聲,大伯母接過了二伯母的話茬:「話糙理不糙,就是這麼一個道理。」
「宛清啊,咱們女子的一生並不比男子來得坦蕩寬闊,所以選擇更要謹慎,相信即便是你生母在世,在這種情況下也會同意退婚的。切莫去爭那一時之氣,抓到手裡的才是真的,大伯母承認自己有私心,但這也確實是你最好的選擇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