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舅舅,你以為這就完了嗎?」我緩緩開口,打破了沉默。
王福猛地抬起頭,驚恐地看著我。
我沒有理會他的表情,而是從那個文件袋裡,又拿出了一沓厚厚的文件。
我將它放在桌上,推到王福面前。
「這是什麼?」他聲音沙啞地問。
「沒什麼,只是一些帳單。」我淡淡地說道,「從我哥和王麗結婚開始,這五年來,我給他們轉過的每一筆帳,我都做了詳細的記錄。每一筆都有銀行的流水憑證。這裡面,包括他們買房時我給的二十萬首付,買車時我出的十萬,王麗生第一個孩子時我包的八萬八的紅包,還有這些年,他們以各種名目從我這裡拿走的錢,給孩子買的奶粉、尿布,給王麗買的包,給你,王福先生,『借』去周轉的錢……我剛剛粗略地算了一下,不多不少,一共是五十三萬七千六百元。」
我每說一筆,王福的臉色就更白一分。
當我說出總數時,他整個人都癱軟在了沙發上,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。
「我之前一直以為,我們是一家人。我心甘情願地付出,是希望大家都能過得好一點。我從沒想過要讓他們還錢。」我的目光從那份帳單上移開,直視著王福的眼睛,語氣冰冷,「但是,你們今天的所作所為,徹底打醒了我。既然你們喜歡白紙黑字,喜歡談錢,那我們就好好地、徹底地算一算這筆帳。」
「這張二十萬的借條,是欺詐,是無效的。而這五十三萬,是我實實在在付出去的真金白銀。現在,我改變主意了。我決定,正式向林強和王麗,追討這筆欠款。當然,還有你,舅舅,你當初以生意周轉為名,從我這裡拿走的五萬塊錢,也該還了。」
「你……你瘋了!那都是你自願給的!是贈與!」王福尖叫起來。
「是不是贈與,不是你說了算,是法官說了算。」我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,「大部分轉帳,我都有備註是『借款』。
就算沒有,在他們沒有償還能力,卻依舊向我索取大額資金的情況下,我也可以主張這是附帶條件的贈與。
現在,他們做出了嚴重侵害贈與人,也就是我本人的行為,我有權撤銷贈與,追回款項。」
法律的條文,我早就諮詢過律師,研究得一清二楚。
王福徹底說不出話來了,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,額頭上布滿了冷汗。
我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,從文件袋裡拿出了最後一份文件。
「這是我剛剛草擬好的一份報案材料。」我將那份文件拿在手裡,輕輕晃了晃,「罪名是:團伙詐騙、脅迫、以及上門尋釁滋生。舅舅,你今天帶著兩個身份不明的社會人員,衝到我的公司,用一張偽造的借條,意圖勒索我二十萬現金。這一切,我辦公室門口的監控,和整棟大樓的監控,都拍得清清楚楚。人證物證俱全。你說,如果我現在按下報警電話,警察需要多久才能到?」
我拿起桌上的手機,作勢就要撥號。
「別!別報警!」王福終於崩潰了,他從沙發上撲過來,想要搶我的手機,被我靈巧地躲開。
他帶來的那兩個男人,也早就嚇破了膽,臉色慘白,一個勁地朝王福使眼色,示意他趕緊走。
「林薇!算你狠!」王福指著我,手指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,「你別忘了,他是你親爸!你這麼做,是想把他逼死嗎!」
「逼他的人,不是我,是你們。」我看著他,一字一句地說道,「如果你們真的在乎他的死活,昨天就不會拿著借條去逼他簽字。王福,收起你那套虛偽的說辭吧。從今天起,我林薇,和你們王家,再無任何瓜葛。這五十三萬,我會讓我的律師正式向你們發出律師函。現在,帶著你的人,從我的辦公室里,滾出去。」
我最後的那個「滾」字,說得又冷又重。
王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,他怨毒地瞪了我許久,最終,還是沒敢再說什麼。
他知道,他今天輸了,輸得一敗塗地。
他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,招呼著那兩個同樣失魂落魄的男人,灰溜溜地逃離了我的辦公室。
辦公室的門關上,將所有的喧囂隔絕在外。
我緩緩地坐回椅子上,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。
我贏了這場仗,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,心中只剩下無盡的悲涼和疲憊。
我知道,這還不是結束,而僅僅只是一個開始。
05
辦公室的門被關上的那一刻,我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有了一絲鬆懈。
我緩緩地滑坐在我的真皮辦公椅上,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。
窗外的陽光明媚刺眼,但我卻覺得渾身發冷。
我贏了嗎?
或許吧。
我用最決絕的方式,擊退了貪婪的豺狼。
但我的心裡,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,只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荒蕪。
手機,如同一個被激活的炸彈,開始瘋狂地震動起來。
螢幕上閃爍的,是我哥林強的名字。
我任由它響了許久,才終於劃開了接聽鍵。
「林薇!你到底對舅舅做了什麼?!」電話一接通,林強那懦弱又帶著一絲歇斯底里的聲音就吼了過來,「他剛才打電話給我,說你要告我們!還要我們還五十多萬?你是不是瘋了!我們哪有那麼多錢還給你!你是想逼死我們一家嗎?」
聽著他毫無擔當的指責,我心中最後一點溫情也消散殆盡。
「我瘋了?林強,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,到底是誰瘋了?」我的聲音冷得像冰,「當你們聯合王福,拿著我爸簽的借條來逼我的時候,你們怎麼沒想過會不會逼死我?當你們心安理得地花著我的錢,卻在背後捅我刀子的時候,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是兄妹?」
「我……我那是沒辦法啊!」林強語無倫次地辯解著,「你嫂子還在坐月子,舅舅那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……我也是被逼的啊!」
「被逼的?」我冷笑,「我看你是樂在其中吧。林強,我今天把話說明白。那五十三萬,你們必須還。我會讓律師跟你們聯繫,商量還款計劃。如果你們不還,我們就法庭見。從此以後,你們是死是活,都與我無關。」
「林薇!你不能這麼絕情!」
「我絕情?」我打斷他,「我的情分,早就在你們一次次的索取和算計中,被消耗殆盡了。你好自為之吧。」
說完,我直接掛斷了電話,並將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。
緊接著,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。
我接起來,電話那頭傳來嫂子王麗尖銳刺耳的咒罵聲,污言穢語,不堪入耳。
無非是罵我白眼狼,罵我偷了家裡的財產,罵我不得好死。
對於她的謾罵,我連跟她爭辯的慾望都沒有。
我只是靜靜地聽著,等她罵累了,喘氣的間隙,我才淡淡地開口:「王麗,罵完了嗎?如果罵完了,就準備好接收律師函吧。另外,提醒你一句,你現在還在哺乳期,情緒這麼激動,小心回奶。到時候,我那可憐的侄女,可就沒奶喝了。」
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,隨即傳來氣急敗壞的哭嚎聲。
我毫不猶豫地掛斷,同樣拉黑。
處理完這兩個人,我靠在椅子上,閉目養神了許久,才終於平復下翻湧的心緒。
我拿起車鑰匙,離開了公司。
我必須回去見一個人——我的父親。
回到那套熟悉又陌生的老房子,開門的是我爸。
僅僅一夜未見,他仿佛蒼老了十歲。
頭髮花白,背脊佝僂,眼神渾濁,充滿了愧疚和不安。
看到我,他嘴唇動了動,想說什麼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我沒有理他,徑直走進屋裡,坐在了那張我們曾經一起吃飯的餐桌旁。
「爸,你都知道了吧。」我開口,聲音沙啞。
我爸在我對面坐下,點了點頭,雙手痛苦地插進頭髮里,「薇薇……爸對不起你……爸糊塗啊……」
「你不是糊塗,你是懦弱。」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,「你明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,你明知道他們是在利用你,你還是選擇了妥協,選擇犧牲我。爸,在你心裡,兒子和女兒,真的就那麼不一樣嗎?」
「不是的!薇薇,你相信我!」我爸急切地抬起頭,老淚縱橫,「爸是真的愛你!爸只是……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……你舅舅把你哥拿捏得死死的,你嫂子又是個厲害的……我怕他們鬧起來,對你嫂子的身體不好,對孩子也不好……」
「所以,歸根結底,你還是為了他們,犧牲了我。」我看著他,心中一片悲涼,「爸,你還記得我們當初去做財產公證的時候,你是怎麼跟我說的嗎?你說,你再也不會讓我受委屈了。你說,你要保護我。可結果呢?你親手把刀子遞給了別人,讓他們來捅自己的女兒。」
我的話,像一把錐子,狠狠地扎在我爸的心上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