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，眼淚順著臉上的皺紋滑落。
「爸，我今天來，不是來聽你道歉的。」我深吸一口氣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，「我來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定。從今天起，我會請一個護工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。每個月的生活費，我會按時打給你。但這套房子，我準備賣掉了。」
「什麼？賣房子？」我爸猛地睜開眼睛，震驚地看著我，「薇薇，這……這可是我們家啊！你賣了我們住哪兒？」
「我會用賣房的錢，在附近給你租一個好一點的一居室。剩下的錢，我會存起來，作為你將來的養老和醫療基金。」我平靜地陳述著我的計劃，「至於我哥一家，他們必須搬出去，自己想辦法。我不可能再讓他們住在這裡，花著我的錢，還算計著我。」
「不行！絕對不行！」我爸激動地站了起來，「你讓他們搬出去，他們能去哪兒？你這是要把他們往絕路上逼啊！薇薇，算爸求你了，看在我的面子上，就讓他們繼續住在這裡，行嗎？房子的事，我們再商量……」
看著他苦苦哀求的樣子，我只覺得心力交瘁。
到了這個時候，他心裡想的，依然是他的兒子，他的孫女。
我累了，真的累了。
我不想再跟他爭辯下去。
「爸，這件事沒得商量。我已經決定了。」我站起身，準備離開，「你好好休息吧。護工我明天就聯繫。」
我轉身，朝著門口走去。
就在我的手即將碰到門把手的時候，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。
是一個陌生的號碼。
我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了起來。
電話那頭，是一個陰冷的，帶著幾分金屬質感的男人聲音。
「是林薇，林小姐嗎？」
「是我，你哪位？」我警惕地問。
男人低沉地笑了一聲，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。
「我們是誰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你舅舅王福，欠了我們一筆錢。我們本來指望著他用你那二十萬來還債。但是現在，你好像把事情搞砸了……」男人的聲音陡然變冷，「既然他那裡拿不到錢，那我們，就只能換個方式了。比如說，從你那個年邁的父親，或者你那個懦弱的哥哥身上，把這筆帳，連本帶利地討回來。」
我的血液，在這一瞬間，徹底凝固了。
06
那個陰冷的電話，像一盆冰水，從頭到腳將我澆了個透心涼。
我瞬間明白了一切。
王福之所以如此瘋狂地逼我拿出二十萬，根本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滿月酒，而是他自己在外面欠了高利貸！
他是在拆東牆補西牆，是想拉我下水，去填他那個無底的窟G窿！
我的第一反應是立刻給王福打電話，但聽筒里傳來的只有冰冷的關機提示音。
這個懦夫，惹出了天大的麻煩，自己卻躲起來了。
我立刻又撥通了嫂子王麗的電話。
這一次，她沒有再咒罵，電話一接通，就傳來了她驚慌失措的哭聲：「林薇，怎麼辦啊……我哥他……他不見了……剛才有幾個很兇的人來家裡找他，說他欠了五十萬的賭債，今天再不還錢就要剁了他的手……他們說……他們說知道我老公在哪裡上班，知道我爸媽家住哪裡……」
五十萬！
這個數字像一顆炸彈，在我腦子裡轟然炸開。
原來二十萬，還只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。
這個混蛋，到底在外面惹了多大的禍！
「你先別慌！」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對著電話低吼道，「待在醫院裡，哪兒也別去！看好孩子！我現在就過去！」
掛斷電話，我看著面前臉色慘白，同樣被這個消息嚇得魂不守舍的父親，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。
我剛剛才下定決心要斬斷這一切，要和他們劃清界限，可麻煩卻像跗骨之蛆，根本不給我喘息的機會。
這不是家庭糾紛，這是赤裸裸的刑事威脅！
「薇薇……這……這可怎麼辦啊……」我爸哆嗦著嘴唇，六神無主。
「爸，你待在家裡，鎖好門，誰來也別開！我先去處理！」我來不及多做解釋，抓起車鑰匙就衝出了家門。
在驅車前往醫院的路上，我整個大腦都在飛速運轉。
直接給錢？
不行！
這只會是一個開始，那些人是喂不飽的餓狼，一旦讓他們知道我能拿出錢，他們會變本加厲。
報警？
必須報！
但怎麼報，是個問題。
如果只說是高利貸威脅，警方可能也只是備案調解，很難立刻採取強制措施。
我需要一個更專業的人來幫我分析。
我沒有絲毫猶豫，立刻撥通了我公司的法律顧問，張律師的電話。
張律師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資深律師，處理過各種複雜的經濟和刑事案件。
我在電話里用最快的語速，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，包括王福逼我拿錢、我拿出財產贈與合同、以及剛剛接到的威脅電話，都向他複述了一遍。
張律師靜靜地聽完，沉吟了片刻，給出了他的專業意見。
「林總，你現在千萬不能慌，更不能私下和對方接觸，或者給錢。你做得對，這件事必須報警，但報警的切入點很重要。」張律師的聲音沉穩而有力，給了我一絲安定。
「第一，王福以欺詐手段，脅迫你父親簽下的那張二十萬借條，本身就是一份無效的、非法的證據。這是他犯罪的開端。」
「第二，他為了償還自己的非法債務，將你們的家庭信息透露給放貸人，並唆使他們向你們進行威脅和勒索，這已經構成了共同犯罪，涉嫌敲詐勒索罪。」
「第三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。你現在要做的，不是去警局報案說有人威脅你，而是要去你父親所在地的派出所，為你父親申請『人身安全保護令』。
理由是，你父親作為一名有心臟病史的老人，受到了王福及其債主的嚴重精神脅迫和人身安全威脅。
同時，你要向警方提供那通威脅電話的錄音——你剛才通話錄音了吧？」
我心裡一驚，「我……我忘了。」
「沒關係，」張律師立刻說道，「對方很可能會再打來。從現在開始，所有陌生來電，你都必須錄音。拿到證據後，你立刻去派出所。只要人身安全保護令申請下來，警方就會對你父親的住處進行重點關注，一旦那些人敢上門騷擾，警方就可以直接以違反保護令的罪名將他們拘捕。這樣一來，我們就從被動的受害者，變成了主動的、受法律保護的一方。」
張律師條理清晰的分析，像一盞明燈，瞬間照亮了我混亂的思緒。
是的，我不能自亂陣腳，我必須拿起法律的武器來保護我的家人。
「張律師，謝謝你，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」
趕到醫院，病房裡一片狼藉。
王麗正抱著孩子，和她聞訊趕來的父母哭作一團。
我哥林強則像個泄了氣的皮球，癱坐在牆角，滿臉絕望。
看到我進來，王麗的母親，也就是我的舅媽，立刻像瘋了一樣撲過來，又抓又打：「都是你這個掃把星！要不是你把事情做絕，不肯拿錢出來，我兒子怎麼會躲起來！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，我跟你拼了！」
我一把抓住她揮舞的手，用力將她推開，眼神冰冷地掃過病房裡的每一個人。
「現在，都給我閉嘴！聽我說！」我的聲音不大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，瞬間鎮住了場面。
「第一，王福是成年人，他自己賭博欠下的債，就該他自己承擔。誰也別想讓我，或者我爸，替他還一分錢。」
「第二，你們現在哭鬧、指責，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那些人要的是錢，如果找不到王福，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們，是林強，是我爸。」
「第三，從現在開始，所有事情都由我來處理。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，那就是無條件地配合我。誰要是在背後搞小動作，或者再跟我提一個『錢』字，那就別怪我徹底撒手不管，你們自己去面對那些討債的惡棍！」
我的話，讓王家的三個人都愣住了。
他們看著我，眼神複雜，有恐懼，有依賴，也有不甘。
最終，在現實的威脅面前，他們還是選擇了屈服。
我哥林強，也終於從地上站了起來，走到我面前，聲音沙啞地問：「薇薇……我們……我們該怎麼辦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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