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順便告訴你們一聲,」我的目光從李偉驚慌的臉上,移到張麗那張錯愕的臉上,「你們這套房子每個月一萬二的房貸,還有那輛車每個月五千的車貸,一直以來,都是從我這張卡里自動還款的。」
張麗的瞳孔猛地一縮,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。
李偉更是面色慘白,嘴唇哆嗦著,說不出話來。
我將手機螢幕轉向他們,上面清晰地顯示著「自動還款服務已取消」的字樣。
我淡淡地說道:「就在剛才,我已經把這個服務取消了。這個月的還款日是三天後,總共一萬七千塊,你們自己想辦法吧。我累了,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。」
說完,我不再看他們如同見鬼一般的表情,毅然決然地打開門,走了出去。
身後傳來張麗的尖叫和李偉慌亂的呼喊,但我頭也沒回。
沉重的防盜門「砰」的一聲關上,將我和那個所謂的「家」,徹底隔絕成了兩個世界。
走在小區的林蔭道上,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我身上,卻沒有帶來一絲暖意。
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,但我知道,我絕不能再回頭。
我掏出手機,屏蔽了李偉和張麗所有的聯繫方式,然後走進最近的一家銀行,將那張還貸的卡里剩下的幾萬塊錢全部取了出來,只留下一張空卡。
這張卡里,存的是我丈夫當年留下的全部撫恤金,以及我這半輩子省吃儉用攢下的血汗錢。
我曾經以為,這些錢能為兒子換來一個安穩的未來,現在看來,卻只是養大了他的貪婪和無能。
我去了長途汽車站,買了一張回老家的車票。
雖然老家的房子已經沒了,但那裡有我的根,有我熟悉的一草一木。
哪怕是租一間最便宜的房子,也比在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里當一個沒有尊嚴的保姆要強。
與此同時,家裡的李偉和張麗已經亂成了一鍋粥。
起初,張麗還嘴硬:「她嚇唬誰呢!她一個農村老太婆,能有多少錢?肯定是把養老金都投進去了,我看她就是虛張聲勢!」
李偉卻嚇得六神無主,他顫抖著手登錄自己的手機銀行,查詢了那張與貸款綁定的銀行卡。
當他看到過去七年里,每個月雷打不動都有一筆一萬七千元的資金轉入,然後又在同一天被划走時,他的大腦一片空白。
他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些貸款是怎麼還上的,他以為憑自己那點微薄的工資就足以支撐這個家。
他天真地以為,母親來了之後,只是幫他們做做飯、帶帶孩子,卻從未想過,是母親用她自己的血汗錢,為他們撐起了一片看似光鮮亮麗的天空。
「怎麼會……怎麼會是媽在還貸?」李偉喃喃自語,臉色比紙還白。
張麗也湊過來看了一眼,當她看到那一長串的還款記錄時,徹底傻眼了。
她一直以為李偉能力出眾,能在這座大城市裡買房買車,讓她過上富足的生活。
她也一直看不起那個土裡土氣的婆婆,覺得她是來城裡占便宜的。
可現在,現實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原來,她所鄙視的,才是她所依賴的;她所炫耀的,不過是建立在別人犧牲之上的海市蜃樓。
「三天……三天後就要還款了……」李偉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,「我們哪兒有那麼多錢啊!我這個月的工資早就被你拿去買包了,我們所有的信用卡都刷爆了!」
張麗的臉瞬間失去了血色。
她猛地抓住李偉的胳膊,聲嘶力竭地喊道:「那還不快給你媽打電話!快啊!讓她回來!讓她把自動還款重新打開!快去求她啊!」
然而,當李偉顫抖著撥打我的電話時,聽到的卻是冰冷的系統提示音:「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,請稍後再撥。」他一遍又一遍地撥打,結果都是一樣。
他發瘋似的給我發微信,卻只看到一個紅色的感嘆號。
他被拉黑了。
恐慌,像一張無形的大網,將這對夫妻牢牢地籠罩了起來。
銀行催款的簡訊和電話,如同催命符一般,即將到來。
而那個曾經被他們視為累贅和傭人的我,卻成了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,如今,這根稻草,已經隨著遠去的長途汽車,消失在了他們的世界裡。
03

長途汽車在高速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,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,就像我逝去的那些年華。
我靠在車窗上,看著窗外陌生的城市漸漸被熟悉的田野和山巒取代,心裡五味雜陳。
沒有憤怒,沒有怨恨,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解脫。
那個壓在我身上幾十年的沉重枷M鎖,終於在今天被我親手砸碎了。
五個小時後,汽車抵達了縣城。
我下了車,深吸了一口故鄉的空氣,雖然夾雜著塵土的味道,卻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和安寧。
我沒有急著去找住的地方,而是憑著記憶,走到了我曾經的家——那片如今已經蓋起了嶄新小樓房的宅基地。
我站在路邊,遠遠地望著,仿佛還能看到當年那個破舊卻溫馨的小院,看到我和丈夫在院子裡種下的那棵石榴樹,看到小小的李偉在樹下追逐嬉戲的模樣。
眼眶有些濕潤,但我沒有讓眼淚流下來。
過去的一切,都該放下了。
我在縣城裡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,一晚上只要三十塊錢。
房間很小,設施也很簡陋,但我卻睡得格外香甜。
這是七八年來,我第一次能一覺睡到自然醒,不用再擔心早起做什麼早飯,不用再惦記著什麼時候該去接孫子放學。
第二天,我開始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。
我先去租了一間房子,就在縣城邊上,一個很老舊的小區,一個月租金三百塊。
房子不大,一室一廳,但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,窗戶朝南,陽光可以毫無遮攔地照進來。
我用身上帶著的現金,置辦了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,鍋碗瓢盆,柴米油鹽。
當我用新買的鍋,為自己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麵時,我突然覺得,這才是生活本該有的味道。
就在我逐漸適應並開始享受這種久違的自由時,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。
我猶豫了一下,還是接了。
電話那頭,傳來李偉帶著哭腔的、小心翼翼的聲音:「媽……是你嗎?」
我沒有說話。
「媽,我知道錯了!我們真的知道錯了!」李偉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恐慌和絕望,「銀行今天給我們打電話了,說我們再不還款,就要起訴我們,還要把房子收走拍賣!媽,求求你了,你先回來好不好?你幫我們把這個月的貸款還上,我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你,張麗也知道錯了,她再也不敢了!」
我靜靜地聽著,心中沒有一絲波瀾。
孝順?
如果不是因為這筆巨額的貸款,他們會認識到自己的「錯」嗎?
他們的道歉,不過是走投無路下的利益驅使罷了。
「李偉,」我平靜地開口,「我已經和你們沒有關係了。房子是你們的,貸款自然也該由你們自己來還。你們是成年人了,要學會為自己的生活負責。」
「可是我們真的沒錢啊!」李偉幾乎是在哀嚎,「媽,你不能這麼狠心啊!那套房子,不光是我們的家,也是你的家啊!你難道就忍心看著我們流落街頭嗎?看著安安沒有地方住嗎?」
他又拿孫子來壓我,這是他慣用的伎倆。
過去,只要他一提起安安,我就會心軟,就會無條件地妥協。
但這一次,我沒有。
「安安是你兒子,不是我的。你既然選擇生下他,就有責任養育他,給他一個家,而不是把責任推給一個已經五十歲的老母親。」我說完,便直接掛斷了電話,然後將這個號碼也拉進了黑名單。
我知道他們不會就此罷休。
但我已經下定決心,這一次,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心軟。
我需要為自己而活。
我開始規劃自己的新生活。
我年輕時,曾跟村裡的一位老繡娘學過一手蘇繡的絕活,只是後來為了生計,這門手藝便荒廢了。
如今有了大把的時間,我決定重拾舊藝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