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年前,冰冷的診斷書將我打入深淵,父母親手拔掉了我的氧氣管,騙我簽下那份放棄一切的協議,將我推向了死亡的邊緣。
我以為自己會死在那個無人問津的角落,被世界徹底遺忘。
可我沒有。
我從地獄爬了回來,用六年時間,為自己鑄就了一副刀槍不入的鎧甲。
如今,他們再次出現,跪在我面前,聲淚俱下,不是為當年的絕情懺悔,而是為了另一個生命——那個他們視若珍寶的女兒。
他們說,我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。
他們不知道,當年那個被他們親手埋葬的兒子,靈魂里剩下的,除了恨,再無他物。
01
「林琛,診斷結果出來了,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。」
當醫生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,將那張薄薄的A4紙遞到我面前時,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。
頭頂的白熾燈變得異常刺眼,消毒水的味道鑽進鼻腔,讓我一陣陣地犯噁心。
我才二十二歲,剛剛大學畢業,手裡攥著幾份還不錯的offer,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。
可現在,一張紙,幾個冰冷的黑色宋體字,就將我所有的夢想擊得粉碎。
我的父母,林建國和張蘭,就坐在我的身邊。
起初,他們的臉上也布滿了震驚和恐慌。
母親張蘭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,一個勁兒地往下掉,抓著我的手,反覆說著:「怎麼會這樣?怎麼會這樣?我的兒啊,這可怎麼辦啊?」父親林建國則一言不發,緊鎖著眉頭,一根接一根地抽煙,醫院走廊的禁煙標識在他眼裡仿佛不存在。
醫生嘆了口氣,繼續說道:「不過你們也別太灰心,現在醫學發達,這種病不是絕症。只要能找到合適的骨髓配型,進行移植手術,五年生存率可以達到百分之八十以上。直系親屬的配型成功率是最高的,你們可以先去做個配型檢查。至於費用……前期化療加上後期的移植手術和抗排異治療,大概需要八十萬到一百萬左右。」
「一百萬?」這個數字像一顆炸雷,在林建國的耳邊炸響。
他猛地掐滅了煙頭,失聲喊道,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驚駭。
「我們去哪兒弄這麼多錢?」
張蘭的哭聲也戛然而止,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醫生,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。
那一刻,我心裡的恐慌被一陣寒意所取代。
我清楚地看到,當「一百萬」這個數字出現時,他們眼中那僅存的一絲為人父母的溫情,正在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叫做「算計」和「權衡」的東西。
回到病房,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。
林建國和張蘭把我一個人晾在病床上,走到陽台,關上門,壓低了聲音爭吵。
雖然聽不清全部,但「房子」、「月月」、「嫁妝」這些詞,還是像針一樣,一下下刺進我的耳朵里。
月月,我的妹妹林月,比我小兩歲,從小就是他們的心頭肉、掌上明珠。
她漂亮、嘴甜,會撒嬌,所有好的東西都是她的。
而我,木訥、內向,永遠是那個被忽略的存在。
我以為這只是性格原因導致的偏愛,直到今天我才明白,在他們心裡,我這個兒子,或許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捨棄的次品。
爭吵持續了半個多鐘頭,他們再次走進來時,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,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。
「兒子,」林建國坐在我的床邊,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,「你別怕,爸媽不會不管你的。只是……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,一百萬,實在是拿不出來啊。」
張蘭接著說,語氣裡帶著一種虛偽的哀傷:「你妹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,一年學費生活費就好幾萬。將來還要嫁人,我們總得給她準備一份體面的嫁妝吧?不能因為你……就耽誤了她一輩子啊。」
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
我看著他們,看著這兩張我叫了二十多年「爸爸」、「媽媽」的臉,突然覺得無比陌生。
「所以呢?」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。
「所以……兒子,咱們能不能換個方法治?」林建國小心翼翼地試探著,「醫生不是說,化療也能控制嗎?雖然效果沒那麼好,但起碼……起碼費用低一些。咱們先把家裡的積蓄都拿出來,給你化療,能撐多久是多久,好不好?」
「能撐多久是多久」,這七個字,像一把淬了毒的刀,精準地捅進了我的心臟。
這就是我的親生父親,在我被宣判可能死亡的時候,他想的不是如何救我,而是如何用最少的成本,來處理掉我這個「麻煩」。
接下來的幾天,他們開始變本加厲。
他們不再提骨髓配型的事,只是每天在我耳邊念叨家裡有多窮,妹妹的未來有多重要。
他們甚至找來了一些親戚,輪番對我進行「勸說」。
「林琛啊,你要懂事,要為你妹妹想想。」
「是啊,人固有一死,不能這麼自私,拖垮整個家。」
「你爸媽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,你就當是報答他們了。」
這些話語,比癌細胞更惡毒,它們在我的腦子裡擴散,吞噬著我最後一點求生的意志。
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,化療的副作用讓我痛不欲生,而精神上的折磨,更是讓我萬念俱灰。
直到那天,林建國拿著一份文件,和張蘭一起走進了病房。
「兒子,你看,這是你爺爺奶奶留給你的那套老房子和存款的繼承文件。現在給你治病,家裡實在是周轉不開了。爸媽商量了一下,想先把這筆錢拿出來,給你應急。你看,你先把這個放棄繼承的協議簽了,我們才好去辦手續,把錢取出來。」林建國指著文件上的一行小字,語氣溫和得像是在談論天氣。
我看著那份名為《自願放棄遺產繼承權聲明書》的文件,只覺得無比諷刺。
爺爺奶奶是最疼我的人,他們臨終前特意留下遺囑,把名下唯一的財產留給我,就是怕我將來受委屈。
可他們怎麼也想不到,這筆錢,最後會成為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我的目光越過文件,看向站在林建國身後的張蘭。
她不敢看我的眼睛,眼神閃躲,臉上寫滿了心虛。
「只要我簽了,你們就拿錢給我治病?」我虛弱地問。
「當然!我們是你爸媽,還能騙你嗎?」林建國信誓旦旦。
我笑了,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。
那一刻,我心裡很清楚,這是一個騙局。
一個精心設計,只為榨乾我最後一點價值的騙局。
可我又能怎麼樣呢?
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,除了相信這個一戳就破的謊言,我別無選擇。
我顫抖著拿起筆,在文件的末尾,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在我落筆的那一瞬間,我清楚地看到,林建國和張蘭的眼中,同時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。
他們拿到文件的第二天,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。
他們沒有留下任何一句話,沒有再來看我一眼,甚至連醫院的欠費都沒有結清。
他們帶走了我所有的希望,只留給我一個空蕩蕩的病房和一張冰冷的催費單。
我被醫院「請」了出來,拖著病重的身體,像一條流浪狗一樣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。
口袋裡只剩下幾百塊錢,連買一盒最便宜的止痛藥都不夠。
天色漸晚,城市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,繁華的景象和我沒有半點關係。
我找了一個公園的長椅躺下,身體忽冷忽熱,意識也開始模糊。
我蜷縮著身體,看著天上那輪殘月,心裡一片死寂。
原來,我不是生病了,我只是成了「代價」。
是妹妹光明未來的代價,是父母安逸晚年的代價。
也好,就這樣死了,也算是一種解脫吧。
02
意識在黑暗的深淵裡浮沉,身體的疼痛仿佛被無限放大,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痛楚。
就在我以為自己即將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時候,一束溫暖的光照了進來。
「小伙子,醒醒,你怎麼樣了?」
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。
我費力地睜開眼睛,看到一張布滿皺紋但異常慈祥的臉。
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襯衫,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藥味道。
見我醒來,他鬆了口氣,遞過來一瓶溫水:「快喝點吧,你都昏迷一天了。」
我掙扎著想坐起來,卻渾身使不上力氣。
老人扶著我,小心地將水喂進我的嘴裡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