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完,她便掛斷了電話。
我握著手機,愣在原地,心中五味雜陳。
我設想過林月的無數種可能,她或許會像父母一樣無恥,或許會對我道德綁架,或許會楚楚可憐地博取我的同情。
但我唯獨沒有想到,她會跟我道歉,並且勸我不要救她。
這突如其來的懺悔,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。
它像一顆石子,在我堅硬如鐵的心防上,敲開了一道細微的裂縫。
如果說對父母,我只剩下恨,那麼對這個妹妹,我的感情是複雜的。
我怨她,怨她當年的自私和冷漠。
但同時,我也無法將她和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划上等號。
她或許只是一個被父母寵壞了的、是非不分的無知少女。
現在,這個少女長大了,懂事了,卻要為父母的罪孽,付出生命的代價。
我的心,開始動搖了。
07

輿論風暴愈演愈烈。
林建國和張蘭仿佛找到了流量密碼,開始接受各種媒體的採訪,在鏡頭前賣力地表演。
他們甚至組織了一批所謂的「正義人士」,每天舉著橫幅在我公司樓下抗議,高喊著「冷血富豪,還我公道」的口號。
公司的運營受到了嚴重影響,員工們人心惶惶。
我知道,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。
沉默只會被解讀為默認,我必須站出來,將真相公之於眾。
我決定召開一場新聞發布會。
消息一出,立刻引爆了整個媒體圈。
發布會當天,現場座無虛席,長槍短炮對準了發布台,所有人都想看看,這個處在風口浪尖的「冷血富豪」,到底會如何為自己辯解。
林建國和張蘭也來了。
他們被安排在了記者席的第一排,一副受害者的姿態,準備隨時對我發難。
我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,獨自一人走上了發布台。
沒有律師,沒有公關,只有我自己。
閃光燈瞬間亮成一片,我微微眯起眼睛,適應了一下刺眼的光線,然後,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林建國和張蘭的臉上。
他們的眼神里,充滿了挑釁和得意。
我沒有理會他們,而是對著台下的話筒,緩緩開口。
「大家好,我是林辰。我知道,今天在座的各位,以及正在觀看直播的網友們,都很好奇我的故事。好奇我為什麼會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和病危的妹妹,如此『冷血無情』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但通過麥克風,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場。
原本嘈雜的現場,瞬間安靜了下來。
「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,我想先給大家看幾樣東西。」
說著,我按下了遙控器,身後的大螢幕上,出現了一張照片。
那是我六年前的照片,穿著病號服,躺在病床上,面容憔悴,瘦骨嶙峋。
「照片上的這個人,叫林琛,是六年前的我。那年我二十二歲,剛剛大學畢業,被確診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。」
緊接著,螢幕上出現了第二份文件——我的診斷證明書。
「當時,醫生告訴我,唯一的希望就是進行骨髓移植,費用大概在一百萬左右。」
螢幕切換,出現了一份銀行的資產證明。
「這是我爺爺奶奶留給我的遺產,一套房子和幾十萬存款,總價值超過一百五十萬。這筆錢,足夠支付我的治療費用。」
會場開始出現一陣騷動。
林建國和張蘭的臉色,也開始微微發白。
「但是,我的父母,也就是坐在第一排的林建國先生和張蘭女士,他們告訴我,家裡沒錢,他們負擔不起我的治療費。他們勸我放棄移植,接受保守化療,『能撐多久是多久』。」
我的語氣很平靜,像是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。
但每一個字,都像一把重錘,敲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臟。
「然後,他們拿著這份文件來找我。」
大螢幕上,赫然出現了那份我親手簽下的《自願放棄遺產繼承權聲明書》。
我的簽名,清晰可見。
「他們告訴我,只要我簽了字,他們就能把爺爺奶奶留下的錢取出來,給我治病。我簽了。然後,他們就帶著我用命換來的錢,從我的世界裡,徹底消失了。」
「他們沒有結清醫院的欠款,沒有給我留下一分錢。我就這樣,被他們像一件垃圾一樣,扔在了醫院裡,自生自滅。」
說到這裡,我停頓了一下,目光再次掃向林建國和張蘭。
他們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,渾身抖如篩糠,再也不敢與我對視。
整個會場,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這驚人的反轉,震撼得說不出話來。
記者們甚至忘記了拍照。
「後面的故事,大家或許可以猜到了。我沒有死,我遇到了好心人,參加了臨床藥物試驗,我活了下來。我用了六年時間,努力工作,才有了今天的一切。這六年里,他們對我,不聞不問,生死不知。」
「直到半個月前,他們再次出現,跪在我面前,聲淚俱下。不是為當年的所作所為懺悔,而是要求我,捐出我的骨髓,去救我那個,當年踩著我的屍骨,去讀大學、去享受人生的妹妹。」
「現在,我想問問在座的各位,也想問問所有的網友。」我的聲音陡然提高,充滿了壓抑了六年的憤怒和質問,「如果你們是我,你們會怎麼做?是該一笑泯恩仇,像個聖人一樣,毫無芥蒂地捐出自己的骨髓?還是該問一句——憑什麼?」
「他們用輿論綁架我,用親情要挾我,說我不救妹妹就是冷血,就是泯滅人性。可他們當年將我推向死亡的時候,他們的人性又在哪裡?他們的良知又在哪裡?」
「骨髓,我可以捐。但不是因為他們是我的父母,也不是因為林月是我的妹妹。我只是不想,讓自己變成和他們一樣冷血的人。」
「但是,在捐之前,我要求他們,為六年前的所作所為,向我,向我死去的爺爺奶奶,做一個公開的、誠懇的道歉!這,是我唯一的要求!」
說完,我對著全場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當我再次抬起頭時,整個會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。
所有的鏡頭,都對準了癱軟在座位上,面如死灰的林建國和張蘭。
我知道,這場戰爭,我贏了。
08
新聞發布會的效果是顛覆性的。
一夜之間,輿論徹底反轉。
之前對我口誅筆伐的網友們,紛紛調轉槍頭,將林建國和張蘭罵了個狗血淋頭。
他們成了過街老鼠,人人喊打。
之前那些在我公司樓下抗議的「正義人士」,也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我成了眾人同情的對象,一個「美強慘」的典型代表。
公司的股價不降反升,許多人因為我的經歷,對我和我的公司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和信任。
但這都不是我想要的。
我想要的,只是一個公道,一個遲到了六年的道歉。
林建國和張蘭在發布會後就消失了,他們的手機關機,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。
我猜,他們是沒臉見人了。
幾天後,我獨自一人去了醫院。
我找到了林月所在的病房。
透過門上的玻璃窗,我看到了她。
她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,戴著一頂帽子,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。
她正靠在床頭看書,神情專注,似乎沒有被外界的風波所影響。
她比我記憶中清瘦了許多,眉宇間少了幾分當年的驕縱,多了幾分病態的脆弱。
看著她,我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。
那種對生命的渴望和對死亡的恐懼,我感同身受。
我猶豫了許久,最終還是推開了門。
聽到開門聲,林月抬起頭。
當她看到是我時,眼中閃過一絲驚訝,隨即又黯淡下去,浮現出一抹愧疚和不安。
「哥……」她小聲地叫我,聲音有些沙啞。
我走到她的病床前,拉開椅子坐下。
我們相對無言,氣氛有些尷尬。
「發布會……我看了。」最終,還是她先開了口,「對不起,又讓你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情。」
「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。」我淡淡地說,「那是他們欠我的。」
「不,我也欠你的。」她搖了搖頭,眼圈泛紅,「如果當年我能懂事一點,能站出來為你多說一句話,或許……你就不會受那麼多苦了。哥,這些年,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?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